寧可的部落格

【Page 08】秘密

　　我搞錯了！我搞錯了！我搞錯了！被懲罰的人確實是我！我想起來了！即使是這樣也沒關係，但不要牽累到Ｌ啊！別說Ｌ是如此美善的人了，就算他不是，我也配不上！我給不起他想要的東西。我給不起、給不起、給不起……

　　我拼命在街上奔跑，企圖想甩開這份附骨的絕望，可是沒有用，它像影子一樣纏隨著我。闇灰的天空開始飄起雪來，我並不覺得冷，因為我身體的熱氣，早已降到了會凍結的絕對零度。只是為什麼心臟要學會融化呢？如果我一輩子都不知曉春天陽光的溫煦，妍麗花朵的芬芳，是不是就能安於現狀，而不會想要懂得愛情的眷戀？我的心好痛好痛啊！快要被冰錐一寸一寸剜出來了！有誰能來救救我呀……

　　有一個四周充滿鉑金色暈光的人兒獨立在夜色裡，他湛放的柔燁亮耀了黑暗。他對我伸出纖塵不染的盈潔玉指，冰錐立刻破碎昇華成光明，疼痛也旋即消抹無蹤。他是天使麼？上帝真的派天使來救我了麼？

　　天使發出了扣人心弦的音籟。他說：「累了？發洩完了？」隨手將一件暖衣披在我身上。「你再不過來的話，我就要不擇手段強迫你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強迫……我？」

　　「對呀！」天使替我圈上圍巾，拿掉我的袖扣：「你以這公園為中心，瞎繞好久了，久到我以為是發信器出了問題。」他將袖扣彈拋到空中再抄住它：「但我在你面前經過兩次了，你都沒察覺──」

　　天使披散的自然翹短髮是黑色的，呵出的白霧氣息是清新的糖果味──呃？糖果？糖果？糖果？

　　「……Ｌ！」

　　「認出我來啦？」Ｌ笨拙地拍去我髮絲上的雪花：「這下你不會打我了吧？」

　　我錯愕。「我？我打你？」

　　「差一點……本來我打算直接扛你回家，不過看你在路上過肩摔了一位搭訕者後，我就沒辦法冒險了。你的高超武藝實在是……」他苦笑說道：「我們還是在這裡休息一下吧！」

　　語畢他逕自走到鞦韆椅那邊蹲坐。我哆嗦一陣。想到我有可能在不認得他的情形下摔暈他，當場便放棄了掙扎。我隨著他一起坐到旁邊的鞦韆上，千頭萬緒卻不知該從何說起。沉默持續蔓延，直到Ｌ遲疑的聲調打破寂悶。

　　「……你是不是只能接受異性性愛？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或者，你討厭這樣的我？」

　　「不是！」

　　他的不安令我大慟。我是怎麼了？不是才立誓不讓他受一丁點委屈嗎？現在卻在做傷害他的事？跑掉的結果是如此，那還不如告訴他吧！趁他還沒踏入這泥沼之前──

　　我從迷惘中抬起頭來直視他漆墨的眼睛。

　　「Ｌ，很抱歉。我是性無能。」

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

　　Ｌ張口，蒼白的臉蛋上佈滿震駭。我掉頭收回目光，可是我的視線已經渙散了。我斂眸微微一笑。接下來的話，像背書一樣。

　　「我的身份是英國皇室公爵。因為家世顯赫，我又是唯一繼承人獨生子，因此父母難免對我教育很嚴謹。他們自己也都是非常完美的人，舉止完全符合宮廷上流社會的標準。所以其實，我沒有資格好抱怨的。

　　「我有一位門當戶對、指腹為婚的未婚妻。我是個天才，坦白講誕生在貴族家庭裡，是件值得慶幸的事，至少我的潛能，可以發揮到極限。可是我的未婚妻就倒楣了。從我九個月大有完整的記憶起，她就一直不停被拿來做比較；不只她一人，而是整個家族都要被比較。她算是聰明的人了。但任何人跟我相比，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。

　　「她很沒自信，總是那樣畏畏縮縮的。隨著我年歲漸長，我表現愈優秀，她便愈糟糕。我的父母開始討厭她，對她百般挑剔，亦對這門親事感到後悔。到最後對她來說，她生命唯一存在的價值，只剩下討好我、討好我的家族吧？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呀！可是她卻因為我的矚目，而成為倫敦社交圈的笑柄了。

　　「有一天，我的報應終於來了。去年在很偶然的機會下，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有嚴重瑕疵。我不敢聲張，也不敢去檢查，畢竟小道消息太靈通了。我選擇多主修了醫學系，並證實了我可鄙的身體，的確無藥可救。最可恥的是，我不敢去面對我的未婚妻，更不願去承受這項天大的醜聞。我逃避進了神學院，我徹底欺騙了上帝。我這樣虛有其表的偽善者，原本不該強求些什麼的。但如今我遇見你……遇見你……」

　　我說不下去了。黑夜裡好安靜，只剩下我沈重的鼻息。Ｌ大概走掉了吧？這樣也好。至少，我看不到他輕蔑或憐憫的悲慘眼神──

　　「……遇見我然後呢？」

　　我驚跳起來，難以置信的盯著熟悉的白布鞋，機械性地調整焦距往上看。是的，他還在，他正站在我面前，睜大的眼眶閃爍著晶光。晶光化成水液滾落到雪地，一滴、兩滴、還有更多滴……我簌抖著用手確認一下那炙燙的水光再縮回……那……那確實是眼淚……

　　我顫聲怯怯問道：「……Ｌ，你……你為什麼要……要哭呢？」

　　「那麼，你又為什麼要笑呢？ 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「你認為這種事很好笑麼？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「我悲傷難過的時候我會哭，但我幸福快樂的時候我會笑。你現在感覺到幸福嗎？你快樂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「你知不知道打從你出門到剛才，你碰到人都一直在笑？那種笑還不如哭啊！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「哭吧！渡。」他的臉腮掛著兩行清淚：「假使你真的哭不出來，那麼讓我替你哭。但是當你真心快樂在笑時，請你告訴我，讓我也可以陪著你一起笑。這樣好不好？」

　　這是全世界最動人的情話了。我哽咽點點頭，再也忍不住撲進他胸膛裡。乾涸的淚水潸潸流下，我像孩童一樣拉緊他前襟，縮在他懷中他嚶嚶啜泣。我哭了很久很久，直到我的眼睛酸澀，脖子感到僵麻，我才尷尬地抬起頭來。他的吻輕輕烙在我殘餘的淚痕上。

　　「甜的。」

　　「騙人！」我破涕為笑：「這話從嗜糖如命的你口中聽起來，特別顯得沒有說服力。」

　　「可是真的啊！就鹹鹹的又甜甜的。」他吮著食指疑惑道：「難道我還要再舔多一點？」

　　「不要不要，我相信你就是了。」我封住他湊近的誘人唇瓣，我的臉已經紅了。我顧左右而言他說：「雪停了，我擔心融雪會更冷。我們還是快離開吧！」

　　Ｌ仰頭眺望天色。「嗯！雪不會再下了，真可惜。」他笑笑。「其實我非常喜歡飄著雪花的氣候呢！」

　　「耶？你不怕冷呀？」

　　「還好。」他無限懷念貌：「因為，飄雪天會讓我想起許多美好的回憶，就像十七歲的你與我相遇。我現在才明白這些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時光。渡，我實在是個幸運的人哪！」

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

　　我們閒情逸致的散步回家。路上Ｌ怕我手凍，堅持把我的手包覆在他掌心裡。走到家門口，他忽然停下腳步啃指甲深思。

　　「渡，我想跟你做愛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「咦？」我的耳根又開始在發燒。我結結巴巴說道：「……但…但是我沒有經驗啊！你知道的……」

　　Ｌ斜睨著我，鬼祟地舔著指尖。

　　「我們兩個IQ加起來423的大天才，總不會連這檔事，都擺不平吧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