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可的部落格

第四章　　破碎的面具

　　Ｌ怔怔望著三名訪客，一時之間無法回神。個性孤僻的他，本來就不擅長應對進退；再加上搬進華米之家一年多，他從未要求玩樂什麼的，幾乎和渡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。他是不討厭這種日子啦！但他沒想過渡不在身邊時，其他人際關係要如何處理。現在他該怎麼辦？

　　「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？你早知道他代碼是Ｌ，居然半字不提，你在耍我嗎？」

　　銀鈴似的嬌嗔來自少女。三人離糕點櫃太遠，看不清楚相貌。他警醒過來，閃身退到冰櫃側面蹲下，讓冰櫃遮掩住他身形。心跳好快呀！缺少了渡，他竟不敢單獨面對陌生人了！即使大家同樣是華米之家的孩子。第一次察覺到，原來自己是那麼地依賴著渡啊……

　　「這等會兒再談好嗎？」男童答道。他就是剛才進廚房的首位發言者。「他躲起來了，我怕他會跑掉。」

　　「不可能，B4倉儲出入口只有這裡，堵在門口就行了。倒是你，我們要不要先來結清一下帳款？」

　　少女走向中央，輕巧地躍坐上料理台。視線所及，僅看得見她束高馬尾金色長直髮、對比一身全黑勁裝的背影。這不是無意義舉止──少女卡在三角位置，剛好可以掌握到眾人動靜，其中也包含對他的觀測。只是這幾人為什麼要來堵他呢？猜不透……

　　「當著他面前講不好吧？這可是華米之家的最高機密耶！」男孩不贊成說道。他的嗓音很尖細。

　　「就因為這是最高機密，我才怕你翻臉不認帳。你得體諒商人做生意，總希望銀貨兩訖的嘛！」少女懶洋洋解釋：「我帶你突破B4保全，為了是要交換你獲取情報的手法。我工作已經完成一半，你該給的報酬呢？」

　　「……這裡沒有電腦，我沒辦法演練給妳看……」

　　「喂！我尊敬你是高材生，但請不要藐視我的程度。OK？」少女有些不高興說：「還是你認為我聽不懂紙上談兵？」

　　「……妳太多心了。」男孩耐性子說道：「只是妳別忘了，我們還有共同合作的目標。因此我先找他談談，可以麼？」

　　少女猶豫一下：「好吧！那麼安東尼，你守在門口。」

　　「是。」喚名安東尼的高大少年沉聲應道。

　　然後那名尖聲細氣的黑髮男孩走向他，在距離他一公尺跟前站定，似乎在仔細打量他。男孩幽森地開口。

　　「你看起來膽小又怕事，Ｌ。若不是親眼目睹，我絕對不會相信你就是他選中的人。你真的很強嗎？」

　　無法理解問話的重點，但對方分明來者不善。基於莫名的壓力，Ｌ不想抬頭。他抱緊著懷中的食盤。

　　「你很強嗎？Ｌ？」

　　【……這好像不是由我來判斷的吧？】

　　「你有夠優秀到讓他對你另眼相待？」

　　【……不太懂。＂他＂指的是誰？華米先生嗎？】

　　「他為什麼對你特別？你憑什麼霸佔他一人？」

　　【……這我怎麼會曉得？你自己去問他呀！不過＂霸佔＂是什麼意思？】

　　「You are not worthy to receive him! I am the BEST! I am the One!」

　　高分貝怒喊中頭髮被拽往上提，力道之大使他驟離牆角庇蔭所，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。猙獰的面孔、強烈的憎恨、揚起的鋒利刀芒……

　　【──眼睛！】

　　對方太靠近，時間空間上都找不到方法保護自己了，他無助地閉目，承受即將要發生的一切。但是刀子並沒有如預期般刺下。雷光火石之際，他聽見「啪咚」一聲，刀子劃空耳側，接著少女炫風趕至，敏捷地拉開男孩。頭髮的張力改往前帶，他也被迫由半跪姿勢，失去重心與男孩雙雙跌倒在地。

　　「比爾放開他！」少女奪走小刀，氣憤地叫罵：「混帳你還不放？」

　　安東尼加入戰局，立刻制伏了比爾，他的頭髮終於被解救。這一跤栽得不輕，再加上頭皮撕扯的疼痛，讓他只能暫時趴著喘息。

　　「妳受傷了！」安東尼低呼：「抱歉，是屬下失職……」

　　「不礙事。瑞士刀的刀柄很短，被底部割到難免。」少女無所謂地揮一下手：「你先拖走比爾，我看看那孩子有沒有怎樣。」

　　少女過來檢查，他正巧掙扎從地板上爬起。少女見狀趕緊去攙扶，他卻本能閃躲掉，結果肘臂一歪身體撐不住，又再度軟滑向地面。

　　「……喔……你好像跟我一樣，不習慣別人任意碰觸啊！那，你能自己站起來嗎？」

　　少女後退兩步。他直勾勾地盯著馬靴底部片刻，焦點才決定移到少女右手。手套的虎口處已經破損，隱約露出一道血痕。雖然這場無妄之災少女也同夥有份，可畢竟人家還是幫了他。

　　他點點頭。少女鬆了一口氣道：「還有，不介意的話，我想拿回你膝蓋旁邊的東西。那是我吃飯的工具。不好意思嘿！」

　　在狼藉四散的物品中，有一個三乘二吋的扁盒子不屬於他。想起剛才千鈞一髮時，他有聽到人體被硬物敲到的聲音，原來是少女在情急之下，先把這東西丟過來砸中比爾，所以刀鋒才會偏斜，沒有順利招呼到他身上去啊！

　　他拾起黑色盒子，掂了掂重量約有一公斤，從投擲地點和重力加速度計算，東西是不偏不倚打中比爾手部吧！不然眼睛逃得過，刀勢收不住還是會被刺傷的。推理至此，他對少女的機智與精準的身手，不禁添了幾分佩服。他把盒子還給少女，總算肯正視她了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少女大概十歲左右，就人類美醜的數據化評估，她的五官很標緻。她說：「我叫做溫蒂，W-E-D-Y。你的名字怎麼拼？Ｌ？」

　　超過範圍了。他冷淡地撇頭，拒人於千里之外非常明顯。溫蒂聳聳肩。

　　「好吧！反正你也夠倒楣了，針對這部份我道歉。」她不甚有誠意地扮了個鬼臉道：「剩下你請自便啦！我要來料理我的事了。」

　　溫蒂走向雙手被反剪的比爾，閃電開弓摑了他兩巴掌。「這是你欠我的報酬，以及我工具損毀的代價。」想想又在腹部補一拳：「還有我討厭向人陪罪。這也是你害的！」

　　比爾的臉頰紅腫起來，可見溫蒂下手絲毫不留情。他也沒分辯些什麼，只是繼續惡狠狠地虎眈對方。

　　「現在該怎麼辦？」安東尼扣著比爾問道。

　　「這個房間很簡單，難是難在電梯保全。B3、B4的電梯不連貫其他樓層，我好不容易才弄到進出的生物辨識碼，這下全完了！」溫蒂將盒子放在料理台上，懊喪地說道：「恐怕我們會在這裡困上好一陣子了。」

　　「不能叫羅傑下來嗎？」安東尼留在原地，張望她修理複雜的電子零件。

　　「我違反規定帶比爾私闖，那你說呢？」溫蒂吊個白眼：「羅傑嘮叨起來好可怕的。我可不想被唸……」

　　在溫蒂忙算帳的同時，Ｌ則默默地撿起零食。他要的方糖、餅乾、水果蛋糕──還好有用紗布包著，否則就不能吃了。他想。他並沒有特意觀察狀況，但從視野捕抓的畫面、談話的內容，全部事件是這樣的：溫蒂是可以自由來去的主謀，安東尼則聽令於溫蒂（有僕人隨侍的好像不只他一人）；至於比爾的脫序演出、不明所以然攻擊他的敵意？或許等渡回來會有解答吧！

　　沒興趣研究瘟神，他散散地穿過三人，目中無人的態度很是囂張。在開啟廚房門的當下，比爾突然撂話。

　　「……Ｌ，渡他……」

　　他回頭。無雜質的深邃黑瞳對上了激烈情感的陰沉黑瞳。對方尖聲失笑了。

　　「你以為他是誰？渡就是奎許．華米！你還真他媽的什麼也不知道！賓果！哈哈哈……」

　　這小孩在說什麼呀？渡就是奎許．華米？渡就是華米先生？渡就是他的主人？這怎麼可能呢？

　　拖盤掉落到地面上。破碎的耳鳴迴響著。他被陷進迷宮裡了，他必須找到出口！他必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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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溫蒂傻眼地看著Ｌ──在比爾說出渡就是奎許．華米後，Ｌ便好像受到什麼刺激，先是懵了好半天，接著發瘋的搥打大門，似乎忘了他有鑰匙。只是溫蒂覺得奇怪，他每天和渡一起生活，知道了渡的真實身分又怎樣？他為什麼如此驚恐跟……哀傷？

　　比爾仍在鬼哭神號，溫蒂老大不爽賞了個鍋貼，才令他安靜下來。但他還是依舊無聲在發笑。

　　「Ｌ……這孩子不太對勁呀……」

　　安東尼擔心說道。溫蒂則鐵青著俏臉答：「嗯！比爾一定握有特別的把柄，但我想從他那兒也套不出什麼話了。可惡……」

　　「我看，要不要通知羅傑比較妥當？」

　　聽到＂羅傑＂的名字，Ｌ震顫一下，無意義的動作停了。他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圓盒，往牆壁一刷解了磁鎖，踉蹌地奔跑出去。溫蒂尾隨而上，只見Ｌ弓身的背影，迅速沒入走廊末端的房間。

　　「安東尼，帶著我的校正儀和一罐保特瓶飲料，你們大家都出來，快！」

　　溫蒂抵在門口大叫。安東尼遵照指示，押著比爾離開廚房。溫蒂拿瓶子敲兩下保全系統，再把飲料淋上去。系統故障，警告的紅燈亮起。

　　「走！我們到電梯那邊。」

　　溫蒂領導一行人趕往電梯出入口等待，但是對講機並未開啟。溫蒂的表情愈來愈難看。

　　「妳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嗎？」安東尼忍不住說。

　　溫蒂用食指輕點著唇。她在沈思：「這代表羅傑沒空甩我們，而且不需要電梯。也就是說，B40Z3區的門壞了……還有……」

　　她慍怒地瞪視比爾。後者已經笑到腰都直不起來了。

　　「……最糟糕的是，我們闖下大禍了。我猜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