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可的部落格

 第十四章　　高度反差

　　他沉睡時間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久——大概快有十六小時。非醒來不可的原因當然只有一種：他要排泄！煩死了真的……

　　點滴速率被調慢了，十六小時還沒滴空400㏄一瓶。渡故意的吧？不然極限八至十小時還賴在床上的話，他就得尿褲子了。

　　踱到洗手間去上完廁所，Ｌ瞅看鏡中那陌生至極的倒影——慘白到泛青的肌膚、微血管淤塞到沒救的黑眼圈、殭屍般木然的五官、瘦棱棱的骷髏骨架……延續這樣品質的生命幹嘛呢？更別說身體最重要的主宰腦袋了。沒有思想的鬼魂，親愛的完美天才華米先生，這你要嗎？

　　鏡子人兒給他一個惡意的譏笑。他轉身走回001號室。點滴快沒了，渡應該也快出現了。沒料到等在他房內的是羅傑？

　　「……嗨，Ｌ。」羅傑搓著手。「……原則上，我要經過你的同意才可以進來，不過實在是因為你在洗手間的時間有點久……呃，總之……」

　　【有話快講、有屁快放！】Ｌ擰眉，不耐煩的表態十分明顯。

　　「……唉，算了，反正我也不擅長客套話，我就直說了吧！」羅傑無奈嘆氣。他本來就不會應付小孩子，尤其是這類敵意型的。「渡說，要你到王十字醫院去，接受一些特別檢查……」

　　【我有選擇權麼？】Ｌ瞪大眼，厭惡的神情加深。

　　果真被渡料中了——Ｌ不願意。茲事體大，羅傑也不管面子不面子，乾脆拿出渡寫的秘笈，公開唸起小抄：

　　「——請Ｌ到王十字醫院接受味覺敏銳度測試，他的味覺可能出了問題。還有腦部血流磁核共振攝影（MRI）。另外——哦，抱歉這是我的課題……」羅傑咬唇，差點說溜了嘴。他跳掉一行字。「請Ｌ不要誤會，只要他的味覺正常，其他檢查通通可以不必做，帶他回華米之家便可。最後——咦？」

　　羅傑看完紙條，臉露菜色內心腹誹道：「奎許．華米，你當我神喔？你辦不到的事，我怎麼可能辦得到嘛……」

　　【……？】渡的留言內容必須得動腦想想，但Ｌ又不願意在羅傑面前蹲下。不知不覺間，Ｌ變成彎腰駝背的姿勢，站立著思考。

　　「……這是你的PDA。」Ｌ久久沒反應，羅傑也不曉得如何接話下去。「你想怎麼做，告訴我一聲……」

　　還是沒反應。羅傑有些頭痛了。假如是華米之家一般的棘手死小孩，他不會浪費時間，直接轉給溫柔又有耐心的心理輔導師，還比較實際一點（反正這方面他也僅拿理論派碩士學位，算對奎許交差了事了）。可是對Ｌ嘛……也不知到底壓力是來自於奎許、或是Ｌ那似乎能透視一切的目光呢？

　　忽然發現與這孩子相處，遠比想像中更不容易。羅傑只好繼續找話題。「……你的PDA渡改裝過了。渡說，這台機器發音，可逼近你的聲紋，不過合成音感還是很重……」他頓了頓。「……其他功能，你應該相當快就能上手，不用我——」

　　Ｌ抽走羅傑手中的PDA，開啟發音系統打字。「逼近我的聲紋，但合成音感很重，然後渡下面接的話，是什麼？」

　　PDA發出又輕又快、稚嫩的孩童嗓音。但誠如渡所說的，因為合成音感非常明顯，所以聽後反而會讓人覺得虛幻不真實。羅傑一愣。

　　「……呃？他說：『Ｌ應該不會討厭吧！』就這樣，沒了。」

　　羅傑老實回答。坦白講，羅傑不認為渡這話有啥特別意義。難道不是在說明改裝成100％真語發音的困難度嗎？

　　【的確不會讓我討厭，所以我會使用這項功能。呵呵！】Ｌ泛出毛骨悚然的微笑——原來，恨一個人到極點，也會使人發笑的。

　　「第二個問題：渡住院了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是的，他住院了，在王十字……由於肺臟和腎臟受到感染。請放心，他說病情不嚴重……」羅傑不安說道。這部份渡猜對了——他說他住院的事情，瞞不過Ｌ。不過那孩子擴大在唇際的笑容，是什麼意思？

　　「第三個問題：只要我味覺正常，帶我回華米之家後，渡派你做什麼工作？」

　　「這……他上面寫著，」羅傑將紙條湊近眼鏡，避免讀錯半個字。「——請你想辦法做出Ｌ願意吃的東西，萬事拜託了。渡。」

　　Ｌ揚眉。「這部份你怎麼想的？」

　　「……我還能怎樣想咧？我根本就不會作菜呀！」羅傑煩腦得開始猛抓頭皮。「這不就擺明了故意在整我嘛……？」

　　【原來如此。渡啊渡，這招算你狠！你最好病死在醫院裡，永遠不要回來好了！】憤怒加上怨恨，令Ｌ內心發自驚人的詛咒。

　　「我明白了。那麼準備走吧！羅傑。」

　　「……咦？去哪裡？」羅傑追不上Ｌ的速度。

　　「王十字啊！不然要到哪裡去？」

　　Ｌ低頭操作著PDA，找出房間平面圖，精準地開啟更衣室的門，進去換穿外出衣物。而羅傑則是完全傻眼——

就這樣簡單？Ｌ願意乖乖配合？

　　怎麼渡的那張錦囊妙計如此有效呢？

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

　　「為什麼我非得吃這種東西不可？」

　　一樣是滿桌的麥當勞速食，再加上討厭的渡，真是倒盡胃口。Ｌ只想快點結束這陰謀的循環遊戲。

　　「因為這個測驗，只能準備你曾經吃過的食物，來比較才會有答案。我沒要你吃下去，只求你嘗味道，就行了。」

　　渡坐在Ｌ餐桌對面平和說道。無視於Ｌ眼中溢滿的仇恨。

　　「味覺正常便放我回去？」

　　「對。請放心，我現在對於研究你的頭腦和基因，一點興趣都沒有。」渡瞇眸補充一句。「而且我相信這類型的試驗，你已經做得夠多了。」

　　【……】不願再浪費時間打字，Ｌ拆開番茄醬包，擠在辣味雞翅上，很乾脆的大咬一口。

　　「啊！不行！」渡慌忙站起。「羅傑，餐巾、水，快！」

　　在Ｌ身旁的羅傑趕緊抓餐巾跟水杯給他，但Ｌ只接過了餐巾。他勉強將食物含在嘴裡超過十秒，才整團吐出來。本能地，他拿起草莓奶昔，咕嚕咕嚕猛灌，一直喝快超過半杯，動作才停止。

　　「滋味是不是太酸、太辣、太鹹了？」

　　【……？】Ｌ的表情錯愕極了——怎麼會全部弄相反了呢？

　　「很奇怪為什麼計算會出錯？」渡取走Ｌ的番茄醬辣味雞翅，撕下一大塊慢條斯理吃道：「單種味道去除化，除非整個舌頭細胞完全壞死，否則只針對舌尖甜味集中區，是沒有用的。既然不可能＝無形中增幅了其他味蕾的敏銳度，所以答案呢？嗯？」

　　【……！】Ｌ抿唇——味覺過敏嗎？那算了，頂多以後東西吃清淡些，不就得了！

　　「可是有一件事，我還沒講完。」渡又取走Ｌ的草莓奶昔，淺嘗一小口道：「這杯奶昔，內含有的砂糖溶解濃度，是50％，一般人是喝不下去的。所以答案呢？嗯？」

　　【……】Ｌ的表情更加驚撼——甜味覺遲鈍＝高糖度美食這部份，他無解……

　　「那麼，我安排腦血流葡萄糖MRI、胰島素耐受量時差、以及染色體NO.19分析（糖尿病基因）等等檢查，你不會反對吧？」

　　Ｌ啃咬指甲在思索：這不是他原先的計畫，但——

　　「我這次住院恐怕得住上十天半個月，因此你的檢查內容，我會請羅傑詳細報告給你聽，特別是染色體分析部份。」渡微微一哂。「順便介紹關於羅傑，他可是生化界中的佼佼者。他在美國主持一個昆蟲基因俱樂部，裡面的會員還天才到嘗試幫昆蟲縫合傷口哩！雖然後來很失敗啦！不過這也是羅傑精通外科顯微手術的原因……」

　　「嘿！渡。」羅傑不高興說：「你陰我的帳還沒同你算，反倒損起我來了？小心我拆你的台喔！」

　　「我這可是高度在讚美你耶！」渡挑眉。「多培養些幽默感吧你？」

　　「謝了，這種幽默感，我寧可不要有。」羅傑聳聳肩。

　　渡走到Ｌ面前蹲下，仰望著他說道：「願賭服輸，錯了就別找藉口，這是你的美學吧？」

　　Ｌ豁然起立，離開這場輸去的遊戲，看也不想再看渡一眼。

　　「羅傑，剩下來的事就勞駕你了。請隨時保持連絡。」

　　縱使肺臟發炎改善許多，但目送頭也不回就走掉的Ｌ，渡疼痛的胸腔，仍是溢滿了惆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