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可的部落格

第二章　　沉睡中的擺盪

　　他曾經那樣努力，想要獲得世俗認同的＂功成名就、榮顯門楣＂，即使父母從來沒說過什麼，可他明白他是那樣被殷殷期盼著。如今他輕鬆擁有了這些，他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？

　　答案是不稀罕。因為當初他追求的動機永遠失去了，所以價值在哪裡？儘管他過得是多數人欣羨的少爺生活，但這種莫名奇妙半點不由人安排，真會有人毫不質疑就接受麼？

　　陪伴他的管家叫做渡。原先以為華米先生安排渡在他身邊，是為了方便他的英才訓練。可是他錯了。渡除了照顧他生活起居外，其他學習課程完全都沒有；相反地，渡還會每個月帶他外出旅行。名勝景點如羅浮宮美術館（結果沒道理為啥隨便亂畫愈值錢）、雪梨歌劇院（結果沒形象為啥蹲著要大衣蓋住）、知名搖滾樂團演奏（可是全區的人都不守規矩的站起來，結果他看了一個晚上的屁股）、奧蘭多環球影城（結果沒意思為啥坐雲霄飛車要製造噪音）；偶爾去不知名的餐廳（這不錯至少加糖漿廚師沒神經嘮叨）、小市集的商店街（這不錯至少拖布鞋亂踩沒人有抗議）等等。一年多算算，渡跟他幾乎快繞過半個地球，但他依舊不了解旅遊目的何在。因為渡從來不曾要他發表心得，而渡也不會提出自己的感想。

　　渡很寡言。除非是身在人群中的必要交談，或打理他瑣屑的意見詢問，渡才會開口，否則他就得使用命令。剛開始這點惹毛了他：既然渡不願講任何事，那他又何必告訴對方？因此整整100天他拒用PDA，這不吃那不穿故意讓渡瞎攪和，像耐力拔河似的。不過他還是輸了，因為渡的管家工作，稱職到他無法挑剔的地步。渡可以比他更沉默＝他多少得主動發言，這認知讓他好惱怒。

　　渡非常忙。更氣人是渡的電腦桌背對他床鋪＝擺明這部份屬於機密，所以他不知道渡在忙什麼。當然他難免好奇，有一回趁渡不在（渡每天會不定時上樓去工作）想打開電腦看，但複雜的密碼鎖定，讓他明白渡的確在防他。這使他相當不舒服。雖然渡可能是身不由己，畢竟雇主是華米先生嘛！而人家也對他慷慨得很（五歲生日時渡牽他漫步香榭大道，他只隨便表示要買Jelly Belly糖果店，想不到渡認真地執行了，且指名收購就是Mr. Ryuzaki露出破綻的那間店。後來他趕緊喊卡，不過違約金多少他不敢問），他應該要知足了。可是他幹嘛要任人擺佈、僅為了送上門來的榮華富貴？思念至此，他又覺得好討厭。

　　混沌的擺盪啊！如同晃來晃去的鞦韆架——答應飛翔往高頂，他會不會辦不到摔出去？拒絕停留在谷底，他會不會被否定就拋下？華米先生到底要怎樣他不清楚，但透過渡的寵溺卻令他害怕——他怕他付不起這一切！所以他能向哪邊傾斜呢？

　　最後他決定完全不要想，保持空白的腦袋，過一天算一天。華米主人還沒逼他做選擇不是嗎？誰知渡何時又要受命、去服侍更超級的大天才？總之這一年兩個月零七天，他認為他最快樂的事就是睡覺。不過他也蠻有自知之明，他大概是全華米之家，最不懂感恩的死小孩了。

　　「來玩呀！我不在乎。」

　　鏡中人兒無聲牽動一下嘴角，然後他很滿意的爬上床去。儀式化地。

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　　　　　　　※

　　Ｌ躺在水槽椅上，渡在幫他洗頭髮。忽然牆上通話器「嗶嗶」兩聲，紅燈亮起。那代表有重要的事，要找渡上樓處理。

　　「103179LW接通。緊急嗎？羅傑？」渡問的很有技巧。

　　「專線，U研究室的。」

　　渡眉頭輕皺：「告訴他我現在沒空，暫時擋掉。」

　　「我剛才就擋過了，但他說非常重要，而且很急。」羅傑頓了頓，又補充說道：「我想他不太高興我的態度。」

　　「那就讓他繼續不高興下去吧！反正你已經得罪他了。」

　　渡罕見用這類不禮貌的語氣回話。Ｌ微感詫異，烏溜溜的眼珠轉向他。過幾分鐘後羅傑再度傳訊。

　　「你總要給我時間表，渡。」羅傑聲音聽起來有點火：「他問你要他等多久才能回覆？」

　　「一小時半以後。」渡專心地刮掉肥皂泡沫：「Ｌ，我要沖水了，麻煩你眼睛閉起來。」

　　Ｌ搜尋著渡的眼神，那淺色藍眸一如往常般平靜。不打算說麼？他閤上雙眼，內心開始在暗盤。

　　頭髮洗好了，接下來是沖澡。但他拉緊上衣，不肯讓渡脫下。

　　「你要自己洗嗎？」渡詢問。這一年多來，他與Ｌ早發展出一套肢體語言默契，尤其是在缺乏PDA溝通的情況下。

　　Ｌ點點頭。眼睛先飄往浴缸，再看著他的清潔用品櫃。渡旋即會意。

　　「要泡澡可以。」渡順他視線找到哈密瓜泡泡沐浴乳，倒一瓶蓋進浴缸後，按儀表板入水設定溫度：「不過你頭髮很濕，別超過半小時，你會感冒的。」

　　Ｌ不可置否。反正半小時一到，渡就會進來把他從浴缸裡撈起，除非他先弄乾頭髮、或保證自己不會感冒。而這期間內，監視器絕對是打開的，理由是怕他出意外。這點他沒意見，因為他有好幾次泡澡到睡著的紀錄。只是其他華米小孩，也有這種沒隱私權的＂榮幸＂嗎？假如有，那照顧者也挺累的哩！

　　按摩水柱停了，渡準時踏入浴室，替起身的Ｌ圍上大浴巾。但Ｌ不去004烘乾房，相反走到001主臥起居室。

　　「你要先吃點心，還是先穿衣服？」午後三點十一分，下午茶時間。渡了解Ｌ十分重視他的下午茶。

　　Ｌ跳上扶手椅，打開他的PDA發音系統：「我要吃點心。」

　　「好的。」渡到吧台去準備。細心的他，順便調高了4℉室溫。

　　Ｌ挑三揀四吃著豐盛的下午茶甜點，和平常狼吞虎嚥完全不同。水滴滴答答從他濕貼的髮梢滑下，有的還落進銀盤裡。

　　「Ｌ，你的頭髮……」渡提醒。

　　他意思一下地甩甩頭，也不管飛揚的水珠擴大災情效應，不耐煩神色，讓渡啞口莫可奈何。

　　拖過一小時半，羅傑果然來催了：「渡，下午茶應該結束了吧？你快點上來啦！他囉嗦死了，很難對付耶——」

　　「不了，你直接告訴他，我會親自過去處理，而且是找他的上司談。這樣就行了。」

　　通話器那端消音數秒，才謹慎問道：「你確定？這麼做你就得＂單獨＂去哦！」羅傑強調。

　　「嗯！所以麻煩你安排行程，細節等一下我們再討論，謝謝。」

　　羅傑收線。Ｌ則低頭猛攻他的黑森林蛋糕。只是叉子戳呀戳地，也沒見他送幾塊入口，倒像是含著上面的巧克力屑屑在吃。

　　「Ｌ，我們先將濕頭髮吹乾好嗎？」

　　渡取走了蛋糕碟，叉子卻被Ｌ抓得死緊。渡蹲下來好脾氣對他笑笑。

　　「我當你管家這麼久，你總要給我幾天休假吧？老闆？」

　　Ｌ迴避掉渡的目光。他當然了解渡很忙，不只專門照顧他而已。可是……

　　「如果我每次要求休假，你不是拿刀就是動叉，那我安全很沒保障耶！要嘛待會兒再吃，嗯？」

　　握拳的手鬆開。Ｌ改用拇指跟食指捏叉子，用尖角戳向PDA。

　　「那你以後每年公休幾天？一年要連休幾次？這次打算放幾天假？要不要先講好？」他打字飛快，即便是PDA合成音，語調也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。渡滿臉歉然。

　　「理論上我排假要取得你允許，不過這次事出突然，對不起呀！」

　　「你還是沒回答完我的問題。」Ｌ睜大眼看渡，拗執地訊問。

　　「……我也不清楚我得花幾天去處理。坦白說這是個大婁子。但我發誓會儘早回來上班。」渡坦率望著他道：「至於別的部分，等下次再商量好嗎？」

　　非常合理。但……「不預警請假，你需不需要解釋去做什麼事情？」

　　渡垂眸。「很抱歉，關於這件事，我不方便透露……」

　　真的是白搭！Ｌ把銀叉擲到桌面。累了，隨便吧！

　　渡何時離開他不曉得，只記得渡有把他頭髮弄乾、替他穿好睡衣就是了。不過他很後悔，他應該將叉子丟向PDA面板才對。

　　【……是命令麼？……華米主人的……】

　　不該問的。